麦克佩斯与其夫人弑君的目的虽然颇有相似之处,但其展现的风格却有很大差别,特别是在谋杀国王前后的表现。麦克佩斯由于自己已是荣耀加身的权臣,又是国王的亲戚,所以在谋杀国王之前,行动是逡巡未定的,他一方面不能忍受登基之路被阻塞的事实,一方面又受内心道德感的谴责,并且担心一旦失手,自己的荣名会化为乌有。麦克佩斯此时犹豫未定的表现,是非常符合其身份地位的,而麦克佩斯夫人则不然,从第一幕第五场开始,麦克佩斯夫人开始与麦克佩斯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在收到麦克佩斯来信并得知女巫的预言之后,热切地期盼丈夫早点归来,希望以自己的力量劝说麦克佩斯当机立断。与麦克佩斯的犹豫表现不同,她的表现是那样的果断坚定,其后,面对自己的丈夫的犹豫不决,她采用了激将法,甚至说出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说得出口的话,说自己会在哺乳婴儿时“从他的柔软的嫩嘴里摘下乳头,把他的脑袋砸碎。”尽管这话有以此激将激励丈夫的成份,但作为女人说得出这样的话,也足以见得她对权欲有着超乎平常人的激情和无比坚定的意志力。难怪德国大诗人海涅都认为麦克佩斯夫人是一匹极其凶猛的野兽。正是她的极力怂恿唆使,使麦克佩斯内心中良知和野心的天平倾向了野心一边。两人对待同一事件一犹豫一坚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对比,凸显了两人不同的鲜明个性。由此可见,男人所谓的坚定和女人所谓的柔弱都是相对的。莎士比亚对人物的个性心理把握是多么的准确呀。殊可玩味的是在这之后两人迥异的表现。麦克佩斯的决心一定,他的迟疑完全消失,尽管他的内心不断受着未尽的良心的折磨,但在行动上,他从谋杀国王,杀人灭口,嫁祸于人开始,进一步设计杀死班柯,买通众大臣的家仆,监视众臣,委派说客企图诱出王储,同时秘密残忍地屠杀了麦克德夫全家。巩固王位的行动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计划之周密,行动之果断则非一般人可比了。麦克佩斯谋杀国王之后的果断表现与其自身谋杀前的犹豫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又有其内在的统一性。而麦克佩斯夫人呢?随着时间的推移,麦克佩斯和夫人的位置各向其反方面逆转。麦克佩斯在罪恶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而麦克佩斯夫人内心的罪恶感则日渐增强。她感到那一双沾染了国王鲜血的手再也洗不干净了,并非如起初她劝告丈夫时说的那样“一点点的水就可以替我们泯除痕迹。”从此她终日精神恍惚。“费尽了一切,结果还是一无所得,我们的目的虽然达到,却一点不感觉满足,要是用毁灭他人的手段,使自己置身在充满着疑虑的欢娱里,那么还不如那被我们所害的人,倒落得无忧无虑。”做王后的美梦虽然已经成真,但幻想的幸福却没有到来。她的心理开始变态,得了一种奇怪的梦游症她下意识地不停地揉搓那曾沾满鲜血的手,好像要洗净那双永远不能再洗净的手。其实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罪恶是无法被宽恕的,她以前所说的 “事情干了就干了”,现在则变成了“干过的事情就不能挽回了。”最后终于在疯狂中死去。麦克佩斯夫人由事先果敢而至事后的惧怕,也同样符合其自身性别性格的特点。正如布雷德利所说,她心境的变化,是一种必然的与麦克佩斯的性格发展呈相反趋势的过程.两人在互相对比中,互相映衬,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显示出各自复杂独特的性格。麦克佩斯由谋杀前的犹豫而至谋杀后的血腥,而麦克佩斯夫人由谋杀前的无比坚定而至谋杀后的痛悔疯狂,终于精神崩溃死去。这种反向逆转型的对比,使笔者不禁想到了武侠小说大师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两个女性形象,周芷若与赵敏。周芷若由人由怜而至恨,赵敏则使人由恨而生爱。反向逆转式的对比,使人物各自的性格特点更加鲜明,且变化发展的轨迹及背后的因由更使人深思。
(三) 麦克佩斯与邓肯国王和麦克德夫的对比
《麦克佩斯》一剧中另外两个人物邓肯国王和忠臣麦克德夫也与麦克佩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邓肯国王对他恩宠有加,不仅称颂他勇猛高贵,而且为他加官进爵,还亲临其府,可以说是充分信任。而麦克佩斯却“大逆不道地打开了王上的圣殿,偷去了他的生命”这不仅突出了邓肯国王的秉性仁慈,而且强化反衬出麦克佩斯的卑劣险恶。而另一个与麦克佩斯弑君行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英勇正直的忠臣麦克德夫,他在第二幕第三场的敲门声标志着外部世界对麦克佩斯弑君之罪的初次介入。他并未参加麦克佩斯的加冕典礼,向众人公开表明了对麦克佩斯的怀疑。对亲人的死,麦克德夫的表现与麦克佩斯也迥然不同。当他得知自己的妻子儿女惨遭屠杀后悲痛欲绝“我怎么能够把我最珍爱的人置之度外,不去想念他们呢?……他们都是由于我的缘故而死于非命。我真该死,他们没有一点儿罪过,只是我自己不好,无情的屠戮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他内疚自责,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相比之下,当麦克佩斯得知自己的夫人自杀后,他的内心已变成了一潭死水,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英勇的麦克德夫置妻儿的安全于不顾,毅然追随王储,并誓死讨伐麦克佩斯。铮铮铁骨的忠臣形象与麦克佩斯的背信弃义、弑君屠臣的叛臣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比手法做为莎士比亚戏剧创作中的非常重要的手段,不仅使戏剧情节在更深远的背景下铺展开去,使人物性格在更复杂的环境背景下,变得日益丰满,而且使主人公性格的微细特点在对比之中更加清晰。不仅本剧如此,喜剧《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吝啬无比,而他的女儿却离他而去;悲剧《哈姆雷特》中的哈姆雷特王子扭转乾坤的志向与雷欧提斯的只顾个人恩怨;在莎士比亚的众多戏剧中,这种多层次多角度的对比手法,使人物的性格在对立和对立转化中得到强化。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震撼力,强化了悲剧效果。也更好地弘扬了作者的人文主义思想,表达出作者鲜明的思想倾向。
二 细致入微的心理刻画
纵观莎士比亚的戏剧创作历程,其笔触不仅越来越深入至广阔的社会生活,展现了一出出社会的悲剧,而且就人物形象塑造而言,进入悲剧时期的莎士比亚是一位深入到人物内心世界的探索者。以代表作《哈姆雷特》为转折点,戏剧着重表现人物内在心灵冲突的特点愈见突出。,英国的赫士列特曾言,麦克佩斯的内心是激烈的极端激情的会合,是你死我活的对立天性之间的战争。莎士比亚就是自始至终抓住麦克佩斯的内心冲突,细致入微地描绘了麦克佩斯心理变化的复杂过程,将其灵魂深处善与恶的激烈搏斗和痛苦挣扎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剧作开始,麦克佩斯是以一个为国家民族建立了丰功伟绩的英雄形象登场,但三个女巫的出现,使麦克佩斯萌动了登上王位的念头,罪恶的种子开始萌芽了。自此,麦克佩斯内在的野心与其对荣誉、美德的追求开始了激烈的搏斗。在谋杀之前,麦克佩斯也曾幻想“要是命运将会使我成为君主,那么也许命运会为我加上王冠,用不着我自己费力。”也曾想到“我也好容易从这种人的嘴里博到了天上的美誉,我的名声现在正在发射出最灿烂的光彩,不能这么快就把它丢弃了。”但是“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他的内心的道德伦理在告诉他秉性仁慈,处理国政从无过失的邓肯国王是贤君,自己是国王的亲戚和臣子,按照名分绝无弑君之理,按照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社会的习俗,麦克佩斯作为主人也应当保障国王的身体的安全,怎么可以自己持刀行刺?他内心的理智感也在告诉他,“假如我们失败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是客观无情的现实也告诉他, 尽管他与邓肯国王是表兄弟,做为国家民族的功臣,自己本可以名正言顺地有权继承王位,但邓肯国难之时不让儿子出征,平乱之后却立即立储,彻底阻断了麦克佩斯合法获取王位的道路,这对极重荣誉和极具英雄气质的麦克佩斯来说岂可一忍而过?加之最洞晓其内心的麦克佩斯的夫人的怂恿和激将,麦克佩斯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的决心已定,我要用全身的力量,去于这件惊人的举动。”莎士比亚就是这样将麦克佩斯内心良心与野心,理智与情感,进与忍的复杂内心冲突展现在人们面前。不仅如此,人们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理想与现实、外在冲突与内在冲突的交错推进、复杂相互作用`使得一个曾经伟大强健的心灵拉开了走向毁灭的序幕。 浅谈《麦克佩斯》人物塑造艺术(二)由毕业论文网(www.huoyuandh.com)会员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