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供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它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声响,就故意的摔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它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注7)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齐物论》)物从不同角度来看,得出的结论是不一样的。正像庄子所说,此物的分解,就是彼物的形成;站在彼的角度看是形成,站在此物的角度看又是毁弃。但事物无论是形成还是被毁弃,道理却是相通的,没有什么不同。万物皆自得,就是自然的常规,它不应受其他规范的支配。常规的本然,就是它作用的表现,这种本然贯通在一切之中,而这一切又都体现在自在的常规中。如果一味地认为杯碗只能盛物、扇子只能煽风的唯一价值,那就是“固执”。
可以看出,这就是宝玉对晴雯撕扇一事的思想依据,其间对晴雯没有颂扬,没有批评,也没有责怪;对扇子没有可惜,也没有赞叹。而宝玉所身体力行的、所融会贯通的根源,就在于庄周这“两行”说的思想。
3、疯颠“宝玉”
通常“痴”一般会解释为无知、疯癫、痴迷三种含义。疯癫是一种精神错乱、失常、甚至瘫痪。从宝玉的行为和言语表现来看,无疑是一种神经症的表现,是一种精神失常的状态。宝玉的疯颠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林黛玉的“情痴”上面,由于心中真正所爱唯有黛玉一人,心里的紧张程度可想而知。脂砚斋评说宝玉是“今古未有之一人”。还批道:“这皆是宝玉意中确实之念,非前勉强之词,所以谓今古未有之一人耳。听其囫囵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触之心,审其痴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见之人,亦是未见之文字,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肖,说不得善,说不的恶,说不得正大光明,说不混帐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佼,说不得庸俗平凡,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恰恰只有一颦儿可对,令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骨肉。余阅此书亦爱其文字耳,实亦不能评出二人终是何等人物。后观《情榜》评曰:‘宝玉情不情,黛玉情情’。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囫囵不解,妙甚”。
脂砚斋之所以总感到“囫囵不解”,不知此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骨肉”,大概是他忘记了“宝黛”二人乃是由顽石、草木蜕变而来,本是大自然造化的精灵。那么,他们又为了什么要蜕变成肉体凡胎来到人间尘世呢?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所积蓄的无限情怀,为何不在天界来渲泄呢?想来大概是因为神仙不能谈情说爱,情爱只限于人间罢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在天上的神仙,敢冒天规,私下凡间,为的只是享受短暂的男欢女爱。“宝黛”可能就属于这种情况吧。可他们二人所发之情都因不在常人私情私欲的范围内,因此才会显露出痴、呆、傻、疯、怪的各种古怪且常人不能理解的面貌,往往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些恰恰符合他们自身的天性。
贾宝玉在“假定林黛玉可能要与他分离”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精神失常大概就是“我在故作我疯”。贾宝玉从一开始就在向林黛玉表白: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心?宝玉担心有一天会与黛玉分离。最后,他忧虑的事情发生了,这也就是他疯狂的现实根源,在强大而现实的命运面前,他显得是那样的无比脆弱。这种例子在书中还有很多如第五十七回,当贾宝玉从紫鹃那里意外地听到黛玉可能要离开贾府回她苏州的老家的消息之后,“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一时间中风惊厥,不醒人事。从此以后,贾宝玉的疯病便时有发作。这是其一。
另一方面是他特别关注其他女儿家的“疯颠”与“呆傻”。贾宝玉自“衔玉”而生开始,就被视作“奇异”,自小就在脂粉堆中长大,周岁时抓取“脂粉钗环”的举动,更是惹得政老爷“不喜欢”,十来岁时是“异常淘气”。 他还没有出场,在第二回中作者就借冷子兴和贾雨村的谈话介绍了他七八岁时说的孩子话:“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后来第二十回又写了他这样的想法:“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他对许多少女都多情。不但对于活人,连画上的美人也怕她寂寞,特意去“望慰”一番。他既然对许多少女都多情,就不能不发生苦恼。第二十二回中有一次,当林黛玉和史湘云都对他不满的时候,他就不能不“越想越无趣”,“目下不过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又欲何为?”书中第三十一回写到当晴雯要和袭人吵闹的时候,他就伤心地说:“叫我怎么样才好呢?把这个心使碎了,也没有人知道。”宝玉经常做出一些“傻事”,如三十回写宝玉看见龄官在地上写画,突然落起一阵雨来,他想:“她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于是禁不住高叫龄官快去躲雨,反忘了自己也在雨中。第三十五回写玉钏儿将汤泼到宝玉手上,宝玉倒不觉得,“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哪里了?疼不疼’”结果引得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他时常没人在眼前时,自哭自笑,与燕子、鱼、星星、月亮对话等等这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傻事”。不可能死时得到所有女孩子的眼泪,但他喜欢在女孩子身上用心的痴性并没有改变。如警幻仙子所说的“意淫”。警幻仙姑在第五回指出:情痴即是意淫。问题就出在这“意根”之上,或许是大脑出了毛病。叔本华指出:“缺乏悟性叫做痴呆;而在实践上缺乏理性的运用,往后我们就把它叫做愚蠢;缺乏判断力叫做头脑简单。最后,局部的或整个的缺乏记忆则叫做疯癫。”记忆的丧失是产生痴与疯癫的根本原因。我们明确这一点后,用庄子的体道原理来对照一下,就不难看出:宝玉的痴病实质上是由庄子的思想所导出的。因为庄子的精神主体所追求的是:心斋、坐忘、无已,“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而达到心斋与坐忘的心理过程,正是美地观照的历程。而这个“精神主体”落实到了《红楼梦》当中,便成为贾宝玉的“情痴”与中魔一般的“意淫”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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