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金庸《笑傲江湖》中的魏晋风度
引言
冯友兰先生在《论风流》一文中曾说,风流是一种人格美,是名士的主要表现。而魏晋名士的人格特点正是风流,千古风流因狂狷,这种人格美具体可以概括为狂狷。“狂狷”一词始于孔子。《论语·子路》记述孔子云:“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即狂者的特征是志大言狂,任性而为,独立不羁,言行均不加掩饰。狷者的特点则是能为而有意不为,安于退守,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保持独立的人格。总而言之,无论是思想上的放言无忌,还是行为上的纵情恣意,狂狷之士都是任心而为,毫无矫饰的性情中人,都具有一颗童心。这种崇尚自然、风流自赏、不慕功利、纵情任性、潇洒飘逸的风度是后人羡慕以及向往的一种生活态度。金庸在他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之中借曲洋之口表明对魏晋人士的心向往之,文中曲洋说“嵇康这个人,是很有点意思的,史书上说他‘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性子很对我的脾胃。”小说中同时也出现了一类带有狂狷特点的人物,如令狐冲、任盈盈、风清扬、刘正风等。且通过《广陵散》与《笑傲江湖》之曲的传承,令狐冲也与嵇康以及“竹林七贤”那绝世的“魏晋风流”一脉相承。本文以主角令狐冲为典型代表,浅谈《笑傲江湖》中的魏晋风度。
一、小说人物的魏晋风度的具体表现
《笑傲江湖》承继魏晋风度的人物,不得不提主角令狐冲。令狐冲的出场方式可谓是小说中的一个亮点。作为君子剑岳不群的首徒,居然胁迫尼姑饮酒,败坏出家人清誉并与采花大盗田伯光为伍,击杀同门,这显然与众师兄弟口中的大师哥有所不同。随着仪琳对真相的叙述,疑团才得以解开。作为一个与世相异、任性而为、潇洒自在的侠客,令狐冲的形象开始深入人心。在与田伯光的斗智斗勇中,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追求自己所执着的侠义道。当遇上费彬对曲洋和刘正风的咄咄相逼时,亦能做出自己的判断,不会盲目相信所谓的正邪不两立的观点,继而挺身而出维护自己认为的正义。单凭这一份坚持、自信、自我,足以表现他的至情至性。此外,他在面对强敌时的嬉笑怒骂,面对死局时的淡定从容、无忧无惧,都与魏晋名士对待死生的态度不谋而合。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蒙冤受戮,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奏《广陵散》。死而不惧,这就是魏晋人所追求一种超脱世俗和外物的自由之心,他们不再将喜怒哀乐拘泥于事物本身,而是以超越时空的冥然自得之态面对世间百态的变化,一切都了然于心,尽在掌握之中。
“魏晋风度”的其中一个重要元素,便是狂狷人格。狂狷人格的表现形式之一是佯狂,即假装癫狂。令狐冲与田伯光斗法的时候,他表现出来正是十足十的佯狂,这可以从仪琳对定逸师太的表述事情始末中来分析。令狐冲为了让仪琳脱险便口无遮拦地大骂:“绝子绝孙、绝他妈十八代子孙的混账小尼姑”、“ 一见尼姑,逢赌必输”、“ 尼姑砒霜金线蛇,有胆无胆莫碰他”等粗俗话语。市井之人对尼姑存在颇多的偏见,难道令狐冲也是如此?显然不是。令狐冲这里所表现出来的“狂”并不是真“狂”,而是“佯狂”。虽然令狐冲与魏晋名士的出发点不同,令狐冲的佯狂是为救他人于水火,而魏晋名士的佯狂则是为避祸避世,如阮籍借酒卖傻,苟全性命于人世。但是他们采用的同是佯狂这一形式,而且他们的内心都是清醒而理智的。
而“佯狂”外在的表现形式有时则需借助一些媒介来完成,如酒。因为酒可以为人的个性加一个注脚,醉可以成为癫狂的借口。酒加深了狂的特性,酒与狂始终纠缠在一起,饮酒疏狂则历来为人所称道。
令狐冲的嗜酒如狂在小说之中一再地被强调。一般说来,武林人士最常出入的两个地方并是茶楼和酒楼,但有令狐冲的地方决不可能是茶楼。饮酒与他豪放不羁,潇洒自得的性格相得益彰,仿佛他天生便是一个酒痴。从耍猴儿的口述中,可以看出令狐对酒尤其是好酒的执着。小说中的一段描写令狐冲讨酒喝的情形颇具趣味,读来令人捧腹。令狐冲向名流公子,江湖侠客都不屑一顾的乞儿讨酒喝,小说是这样描写那个乞儿的:身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他不仅讨酒喝还用气功将那酒喝得底儿朝天,之后又拉那乞儿往酒楼痛饮而醉。看到这里,想象力丰富的人或许会联想到那乞儿会不会是《射雕英雄传》中洪七公式的人物呢?但是从岳灵珊与六猴儿的对话中,我们可知那个乞丐并不是什么隐于市井的武林高手,而实实在在是一个邋遢、潦倒的乞丐而已。由此令狐冲的首次出场就显出了其不拘小节,潇洒无碍,嗜酒成狂的性格特征。
《笑傲江湖》中还多次甚至频繁地提及令狐冲的饮酒情态。他的任诞放达与酒密切相关,而嗜酒疏狂正是魏晋名士身上的特点。浮猾无行,轻浮好酒是世人对于令狐冲的评价,但是这种评价却是建立在世俗的眼光之下的。令狐冲的浮猾无行,轻浮好酒在世人的眼中可是个大大的缺点,即使是视令狐冲为亲儿,始终相信他为人的师娘,对他和岳林姗的恋情也不看好。她认为令狐冲可以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徒弟、一个好儿子,但正因他的浮猾无行,他终究不能成为岳林姗的依靠。这就是令人无奈的事实,一个超脱于当时的社会普遍原则的人始终无法获得他人的理解,因为他走在时代的前面,超越了时代。令狐冲冲出世俗的迷雾,但其他人却依旧在迷雾中徘徊,这就是他不见容于一些人的原因。如果令狐冲戒了酒,那么他轻浮好酒的名头也许也会消失,但那样一个规矩守礼、循规蹈矩的人,还会是具有独特魅力的令狐冲吗?其实,在现在的我们看来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来替代世人对他的评价:真侠士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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